记得几年前的一个晚上，我在家里读龙应台的《时间》。她说：“除夕的狂欢、聚会、倒数，大概也是一种时间的集体仪式。”她说，人们“抓住一个日期，在那个晚上，用酒、音乐、烟花、人群的呐喊声互相鼓励，在看不见的门边上刻上一把刀。”此后，每逢节日、生日、纪念日，我都会想起这些话，回忆、庆祝、许愿的时候，总有些忐忑不安。
时光荏苒。如今，我离家千里之外，书也离我千里之外。但那些文字，那个关于时间刻度的概念，在简单的搜索之后，却轻易地闪过。2017年6月25日21点03分，我即将跨越一个时间刻度。再过三个小时左右，我就二十岁了。我不认为自己是一个重视生日的人。这十九年来，我很少“聚会、狂欢”，也很少有“仪式感”，但在每个刻度，我都经历了漫长的心理活动，与自己头晕目眩的对话，对过去没有公平的娴熟而不知疲倦的总结，对未来的不知是越来越模糊还是越来越清晰的期待。
此刻，我坐在学校食堂三楼的咖啡厅里，空调温度刚刚好，隔壁桌的高年级学生在整理管理题，偶尔简短地交谈几句。此刻的我，心里有些忐忑不安，迫切地想要表达自己。打发时间之前，总要做点什么，从小到大，每一次的“点滴”都仿佛是在写点什么。以前，我摊开一张纸，现在打开电脑，茫然地看着空白的文档。
我十二年的求学岁月，每年生日都要考试，小学的时候成绩就很好，六年来给自己的礼物也都是好成绩。现在想起来还是很开心很自豪。那时候觉得生日光环是存在的，直到初中遇到了加考，高中遇到了十校联考，才慢慢明白，很多事情都是靠实力决定的，尤其是在考试上，如果运气好，能正常发挥就已经是很好的运气了。
18岁生日的前一晚，是期末考试复习的夜晚。书桌上，放着一本化学书和一本英语书，我翻着这本、那本，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于是，我开始给自己写小纸条。这是一个缓解压力的小习惯，但效果并不好，而且浪费很多时间。我想把自己成为成年人的经历写下来，但写了几句后，我沮丧地发现，每个生日我都会想起1997年北仑农村的情景。在我的想象中，我刚出生时，父亲骑着自行车穿过街道到宗瑞医院看我，路过一排低矮的平房，门敞开着，老电视里反复播放着香港回归的画面。说到这里，我把纸条揉成一团扔掉，继续徒劳无功地整理我的“抄书式”化学笔记。
也许是因为日子实在是太过迷茫，又或许是因为仪式感，即将成年的方源萌生了写一篇赞美十八岁年龄的文章的想法，画风颇为甜美——
“最近，我总是不自觉地站在面包房的蛋糕柜台前，仔细观察每一块精致的甜蜜是如何堆积起来的。最优质的黄油、发酵到最松弛状态的面粉、精心覆盖的厚厚果酱、鲜亮多汁的樱桃等等……每一样，都能在叶落花开的时光里，给女孩一份美好的回忆和对人生的期盼。甜蜜自然是那样短暂的感觉，持久的，才是对甜蜜的追求和期盼。”
但现在我记得的，是我18岁生日那天，化学考了高中三年来最低的分数。那晚，妈妈和周一丹谈起人生理想、未来可能，都是理想主义的，那些“理想”的设想，几乎没有一个被证实。毛以菁写信给我说，18岁只是一道小小的门槛，我们只要踏踏实实的跨过去就行了。我对这个道理感触越来越深。不管我们愿不愿意承认，时间节点本身，并没有太多的意义，时间的流逝，以及我们如何利用时间，才是改变的根源。
19岁生日那天下了一整天的雨，那是我第一次没有考试，但却是我递交大学申请的日子。我一共有六个选择，填了六个省份，最南边是海南，最北边是北京。然后，没有任何悬念和惊喜，我去了中部的江西省。是的，没有光环，没有奇迹，但我用自己最想要的路做了决定，慢慢地、踏踏实实走着，似乎还不错。
一路走到二十岁，我的二十岁生日或许比以前更安静，写不出甜蜜的文章，也无意憧憬“理想”中的理想。没有高中时的朋友在十校联考和寂寞的晚自习间隙给我寄来贴心的礼物和充满爱意的明信片。但也有别的感受，遇见了充满幽默感的班级和身边的另一群人。十二点过后，班级群里的红包雨悄然出现，大家温暖地一起修炼。我的二十岁生日也比以前更悠闲。考试周结束了，我在细雨中走到北区深处，在校史馆里转了一圈，又从研究生宿舍楼走回来。散步有助于呼吸、消化和思考，独处更能最大限度地享受无所事事的快乐。
虽然无法完全忽略重要的时间节点，我还是会在生日、节假日、纪念日时，继续修一些美照，以显示自己生活的自由和充实。但我会越来越注重非官方的尺度，以及当下的感受。比如风儿拂过脸颊，抬头看见北斗七星，晚上回家听到虫鸣声。毕竟我们都在经历漫长而快速的生活反差的考验，需要时不时对抗时间节点过后的无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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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摄影：石
